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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昌:想起了读书

    未名网 发表于 2015-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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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了学,我就与书有了联系,但要说读书,只能够从大学算起,在此之前不过是在老师要求下的念书。有一点主动和自由度的阅读在中小学主要的对象有两种,即连环画和小说。连环画记不清数目,读过的小说屈指可数,也就是什么《战地红缨》《新儿女英雄传》《三国演义》以及一本薄薄的古代话本,以至到了大学,在城市来的同学面前自惭形秽。

记得那时有过拼命读小说的想法,我的同学们就是那样做的,但幸运的是我很快放弃了那种念头,否则人生的道路说不准是另一种样子。当时我内心的想法是不必与别人在讲故事上争什么高下,既然有了专业,就应该多读专业的书,未来的成败是取决于专业成绩的。这样的想法当然有些单纯,却让我较早地走进了知识的王国,并真正开始了读书生涯。

我从图书馆借的第一本书是休谟的《人性论》,借书的原由主要是书名中的“人性”,且被知性、情感、道德这样的概念所吸引,可真正翻开了书,我就懵了,休谟对知识和认识的论述令人如坠五里云雾,读了十六页,不知所云,便还回了图书馆。这初始的读书经历影响了我的信心,同时也给我带来了困惑,我一时不知道应该读什么样的书。小说原本是不想读的,但失败的哲学阅读让我很不情愿地回了头,随即借阅的是一本土耳其的短篇小说集。而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干脆不去借书,认真钻研起各种专业的教科书。由于善问、好思,对教科书的内容有较好的理解,夹杂着自己的主观,在很多同学的眼里,我是与众不同的,这又强化了我钻研的习惯,渐渐地我意识到了自己对知识理解的特殊兴趣,然后就重新走进了图书馆。

我上大学的八十年代,西方的哲学和人文、社会科学引介和传播的风气正浓,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虽然仍是主流,但求知欲旺盛的青年学生对非正统的东西似乎更感兴趣,我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较为浮浅地接触到了后来备受关注的科学哲学、语言哲学等领域,对伦理学和美学也有很浓厚的兴趣。这样的阅读带来的结果是在新知识面前的无限困惑和在课堂学习中的内心质疑。说白了,老师们的课堂讲授在我看来是简单和不深刻的。我并没有和任何一个老师有过面对面的对话,但老师的权威从那时起就很难在我心里确立,这样的心理泛化开来,直至今天,我也不会拜服在任何世俗的权威脚下,自由、独立的思维品质渐渐得以养成。如果确认自由、独立是一种好的品质,那它的源头就在年轻时的阅读中。

然而,好读书的人不止千万,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因读书而获得自由与独立的思维品格,这就涉及到读什么书和怎么读的问题。

读什么书呢?我的学生经常这样问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有两个基点:一是基于人,答案有“爱读什么读什么”、“能读什么读什么”和“能读到什么读什么”,依次是兴趣原则、能力原则和条件原则;二是基于书,答案是“什么书好读什么书”。读书从个人出发是要有兴趣的。人常说兴趣是第一老师,兴趣会像天使一样领着人不知疲倦地沉醉于特殊的对象。兴趣的力量也使得一个人的兴趣品位几乎可以决定他的未来,因而,一方面有兴趣很重要,另一方面有什么样的兴趣更重要。

我注意到,兴趣有时候是虚假的。比如许多人最初对哲学的兴趣并非因为哲学的可爱,而是因为关于哲学的道听途说。待到真实地触碰哲学,十有八九会退避三舍,这应是世间的哲学家少之又少的原由。由此想来,真实可靠的兴趣不仅与情绪相关,还有能力的因素,甚至可以说一个人的兴趣状况也能折射出一个人的能力状况。兴趣的状况还受到个人所处的环境限制,因为人的兴趣不可能超越他的经验范围,如此,我会希望人们有闲时不妨无目的地走进书城和图书馆,像旅游一样走马观花一番,起码能扩充自己经验的范围。有了相当的经验,“什么书好读什么书”就成为一种潇洒。经验的范围越大,所言的好书之好就越有内涵。我想着自己当年的同学们读的都是好书,但各自的好的是有差异的。假如说各样的好都是好,属于多元的存在,并无高低之分,我以为这不是糊涂也会是虚伪。再好的武打小说也无法与哲学名著等量齐观,再精致的心灵鸡汤也无法与文学名著同日而语。

我们不能被后现代思潮中的相对主义蛊惑,须知种类和层次需统合考虑,在一个层面内可以强调种类间的平等,在不同层面上是无所谓种类平等的。我们可以说什么书都得有人读,这就像什么饭都得有人吃,什么活都得有人干,但书与书、饭与饭、活与活的差异实在是太大了。

怎么读书?这个问题几乎无法回答。我也知道自古及今有过无数的读书之法,但世上的学人又有多少依法而读?说真的,我没有向我任何一个阶段的老师请教过这个问题,不是我不谦虚,想着应该是潜意识里会认为这样的问题和“怎么吃饭”属于同一范畴。老师们倒是主动地告诫过我们应该怎样读书,在我这里基本上没有作用,只当是老师换了一种方式进行劝学,理由是每个老师的读书劝诫基本雷同,这也可能是规律,也可能真的是代代相传的老生常谈。

我原以为所有的学生都和我一样不会请教怎么读书的问题,直到自己有了学生才知道这个问题并不像怎么吃饭那样简单。我开始回忆老师的教导,一时间,多读、精读、认真读,以及“先把书读厚,再把书读薄”等精辟之语涌上心头。这些千年的秘诀我是坚决同意的,也曾经传递给我的学生们,未曾想到他们大多也如我当年一样的不顺服,这就逼迫自己反观自身读书的历史。

省思的成果是一些颇具可操作性的原则,虽非惊天之语,许多学生却是乐于实践的,重要的是效果很好。在此不揣简陋,公示于众,也不知是否有理。其一,精选以精读。读书不在多。精选读物,随之精读,足可以一当十,且不只是数量上的事,还会在认知上走向深幽。其二,以接受的立场读。之所以强调接受,是因为很多人主张批判的阅读,在我看来,初学者的读书无须有主动蓄意的批判,通过接受扩大思维的战场是第一位的重要,至于批判,到了有主见的时候会自然地发生。其三,学会让别人替自己读书。“吾生也有涯”,世界上的书读不完。名家之巨著灿烂繁多,一一阅读,终其一生也不及万一,何不借助研究名家的名家之作高效地走进更多的思想和知识殿堂?其四,有意识地选择,无目的地阅读。主动选择的书籍,自然合于人的兴趣和利益,一旦开始了阅读便不必携带功利之心。今日所读,无异于今日之饮食,会增益我们精神的力量,这力量是可以对付各种困难的。若有了明确的功利,视野会逐日狭窄,终了是得不偿失。其五,不断走向陌生的领域。这无疑是需要意志努力的,毕竟熟悉的领域带来的阅读顺遂能够持续增益读者的信心,但也不可轻视陌生的阅读对我们精神疆域的拓展功能。

做了读书人,注定被精神的世界绑架,数日荒废,自觉面目全非,数月无书,必是惶惶不可终日。学海无涯,生命有限,我们有理由奋进,也有理由退却,我们能从书中读出希望,也能够从书中获得挫败。恍惚间会觉得读书之难不只在于认知的把握,也会关涉人生的情状。常常注视书架里的书,会联想每一本书背后的那个人,这时,我的书架立刻幻化为层层楼阁。在楼阁里,一个个捋须摇扇、闭目抽烟的男女,笑笑地看着我,等候我的召唤和临幸。我不由得满眼含笑,摸摸胡须的芽儿,也点上一支烟,与他们隔空对视。

本文选自山西大学刘庆昌教授的博客。